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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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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”

程飛這個人, 情緒一向內收,所以高興也好,崩潰得尿褲子也好, 他都是條件反射地緊閉牙關安靜如雞。

樓道裏突然轉過一張臉,低於人的視角,矮矮的, 還由探照燈照出這張臉被一圈樹枝樣的東西包圍著,有如那種意象派畫家畫出來的、風格不正常的太陽公公。

發著綠光。

臥槽, 這什麽離譜的大玩意!

程飛手腳血液全數沖向腦門,大腦中樞給出了情景下最合理的逃跑路線,可他是典型的頭腦發達四肢簡單,他根本沒法如願調動宕機的手腳,只能幹著急地迎接綠光雙目掃描。

天艾離他最近, 握緊拳,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切掉對話說:

“那謝了, 我們睡大廳。”

說完順手把程飛拉到一旁。

四人散開,盡可能地與這東西退開一定距離。

人臉聞言飄起, 恢覆到一個佝僂老人的高度。

然後慢慢飄下樓梯,噔噔噔,起伏有律。

它下來了,燈光照出它臉以下的全景樣貌, 萬幸真的只是個眼珠子微微發綠的老人。

“來, 這有個位置,適合你們打通鋪。”

程飛憋了很久的氣終於一口松掉,是人就好!

蕭梧葉卻註意到這人的舉止跟神態都很古怪, 每當望著前方, 眼神直勾勾的, 說不清目光的焦點究竟在他們,還是在大廳別的什麽角落。

她走在最前,跟在他身後。

“老伯,您是這兒留守的員工啊?”

老伯對這兒很熟,背著雙手,如逛自家菜園,十分熟稔地把他們帶到超市原來的財務辦公室,告訴他們,旁邊的資料櫃裏有幾床大小適合的棉絮被。

蕭梧葉的話純粹是胡扯,她很仔細地看過老人家的穿著打扮,禦寒棉襖是花紅亂綠不搭年齡的那種,頭發玉米須似的炸開,脖子上還掛著一只楊梅大小的鈴鐺,就這精神不大良好的模樣,環衛公司也很難拍板請他。

老伯說:“我姓孫,我不是這的人,我是撿破爛撿到這裏來的。”

撿破爛,看樣子是挺像的。

前幾年,有很多男女老少被不良媒體洗腦,憑著一腔熱血徒步進藏,穿越無人區或征服珠穆朗瑪峰,走失的、丟了性命的太多太多。

當時的基礎設施不比現在,一旦走失,不折磨成半人半鬼很難再走出來,而更有一些,為求活下來,不知道經歷過哪些摧殘三觀的黑暗事故,絕大多數都會變得精神異常。

孫伯年紀大一點,沒準是年輕的時候就跟外界失去了聯系。

蕭梧葉看他思維對答邏輯在線,便逮著他唯一的漏洞問:“這地方,還有破爛撿啊……”

孫伯自得其樂:“那是,得看你要撿的是什麽。”

說完,他喜滋滋地拍了拍外套口袋,裏邊很寶貝地,似裝了半袋子的碎石顆粒。

周琮附在蕭梧葉耳邊說了句什麽,她雙手插進口袋,再沒要問地跟著走進了超市左側的辦公室。

戈壁上風沙大,外面大廳黃沙厚厚一層,到了裏頭,情況好很多。

櫃子裏當真有不少幹凈整潔的棉絮,孫伯說,路過這裏的人不少,但很多人都不敢在樓上睡,所以白天的時候他們會到宿舍房間把被子挪下來,睡覺的地方就換到這裏,被子什麽的就順手塞進去了。

這操作還真是……

周琮問道:“老伯,那您睡哪兒?”

孫伯完事後背著手走去大廳:“睡不著了,幹脆去看有沒有什麽好撿的。”

……

等老人家走後,幾人一邊從車上卸下必要物資,一邊整理床鋪。

圍在一起啃幹糧的時候,蕭梧葉問周琮:“剛才你說,孫伯可能是戈壁灘上的采石工?”

周琮點頭。

他說西藏這塊無人區,礦產資源豐富,尤其是過去湖床盆地有過海底火山噴發的一帶,散落著不少戈壁玉和天然瑪瑙。

有一種行當,身份是牧民或者農民,家裏農閑的時候,他們三到四人為一組,開著車全國戈壁火山巖場各處跑,主要采集大塊的戈壁玉拿到市場上賣,好的戈壁玉叫價3-10萬,差點的也能賣小一萬,靠這個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。

但這種臨時結伴的團隊,變數往往也最高。

看孫伯這個情況,不排除當年采到了什麽極品料子,卻因為分贓不均同夥內鬥,被人為丟棄在了這片荒漠上。

蕭梧葉想了想,突發感慨:“原來荒漠也是會吃人的。”

沒人守夜,蕭梧葉不敢睡太深。

但她畢竟起太早,所以剛席地倒下的那一陣,身體各項機能都接收到了休眠信號,根本不由她控制地進入了深度睡眠階段。

過程很短,蕭梧葉於是見縫插針地做了個“夢”。

這個夢和剛才的大雪紛飛背景吻合,一團煦藍的微光懸在離她300米不到的地方,如鬼火似的,一顛一顛的往前走。

伴隨些許好奇,蕭梧葉貼過去看個究竟。

微光速度很慢,似乎也在等蕭梧葉這條尾巴,把自己徹頭徹尾地亮清楚:首先是鋪在雪地上的一片薄薄的暗黑色影子,大約一米六長,腳在後,頭朝前,微微帶一點傾斜的角度,像深海的鯊魚魅影,在雪地裏時而蛙泳時而靜止。

隨著斜度逼近90°,影子漸漸垂直於地面,高度達到了一米七五,和尋常趕夜路的牧民極度相似。

但它真的很詭異,雙手捧在胸前,也就是半握著那團微光,其發光實體大約乒乓球大小,圓圓的,很通透的將影子上半部分輪廓照清楚。

影子不分前後,所以在蕭梧葉的角度看,捧著光的東西有鼻子有眼,是一顆具象化的成年男人的頭顱,拽著長長的虛渺的影子,幽幽的藍光由下至上,滿臉橫肉。

毫無生氣。

蕭梧葉嚇到額頭背心一身汗,瞬間脫夢驚醒。

而就在她猛然睜開眼的一剎那,那張橫肉紛飛的臉竟然就隔著玻璃窗,打著一束很淺的光,倒掛在她這間財務室的玻璃大門外。

“誰?”

蕭梧葉緊張得都不能說話了,低喝聲驚醒了旁邊的天艾,以及睡最外邊的周琮。

隨著她的翻身坐起,那張臉立時放向修正——原來真的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糙漢在門外觀察他們。

周琮赤腳爬起來,一把扯開鐵鏈,推開門問:

“幹什麽的!?”

他身高跟蕭送寒相當,個頭一米八往上,這些年風吹日曬的,皮膚麥黃,一看也不像是個好惹的江湖人。

糙漢反被嚇到結巴:“我我,我就是來看看樓下動靜怎麽回事,我我,我真的就只是看看。”

周琮回頭跟蕭梧葉交換了一下眼神。

蕭梧葉也順勢起身走過去,壓住剛才夢裏的驚魂未定道:“原來樓上還住著人吶?可是我們昨晚八點就到了,現在……這都淩晨五點了,才想起來看?”

蕭梧葉也沒想到一覺睡得這麽久,放下手表,故意嗆著對方。

畢竟剛才他鬼鬼祟祟,確不像好人。

糙漢很不好意思地說:“都說這裏鬧鬼,這不是……呵呵呵……天亮了才敢來看看嘛。”

糙漢他們一行也是四個人,直播公司,兩個“徒步”主播,一個設備後勤,再加一個當地向導。

他是後勤,叫戚陽州。

由於他們人多,且都是漢子,所以這兩天被困在湖邊,他們也顧忌不上那些網絡謠傳,想著怎麽舒服怎麽睡。

不過後來聽兩位主播的意思,他們也有刻意炒作的成分,擬個標題就叫“我在鬼屋的七天七夜”,24小時記錄式拍攝,這還不得刷爆網絡?

就是可惜,這裏沒電也沒網。

天漸漸變亮,早餐的時候,蕭梧葉還回想著夢裏見到的那個影子以及它抱著的那只乒乓球。

戚陽州見他們這群人還比較好說話,主動跑過來交流說:

“我們設備的存電基本上用光了,車子拋錨在一公裏之外,來的時候沒想到會突然之間大雪冰封,所以一會兒,能不能借你們的太陽能板接個電啊?”

蕭梧葉點頭:“好啊。”

兩撥人都在大廳裏面取暖休息。

主播對蕭梧葉觀感挺好的,還沒上妝前,特意打扮很帥氣地過來搭訕,問:“美女,昨晚這麽大的雪你們是怎麽開車過來的呀?我們‘七哥’最大膽,昨晚都楞是沒比得過你。”

蕭梧葉托著腮笑:“我鬼打墻,報廢一輛車子找過來的。”

主播楞住,這話還真是讓人難接。

另一個主播也圍過來問:“我聽紮西也說過這裏的鬼打墻,可玄乎了,你說怎麽就沒讓我們也遇見……再怎麽說我們也是全網百萬粉的大博主了,現成的場景服道化,那視頻效果,嘖嘖……”

蕭梧葉把臉轉向他們的那位向導紮西,見他正在用雪煮飲用水,便輕飄地哦了一聲:“今晚如果還有大風雪,你們也可以去試試看。”

兩個主播同時笑起來。

明明已經透露他們大主播的身份了,這女的腦子遛彎偏就抓不住重點。

話題兩度終結,冷了一陣。

周琮冒著零下二十度的極溫在外面檢查了一下汽車。

回來說:“排氣管被雪堵塞了,昨晚一定是燃氣缺氧所以熄火,如果今天氣溫能升起來,冰雪融掉,車子問題應該不大。”

聽完汽車的狀況,兩個主播相視看了一眼。

拉下面子打聽:“你們這是要去哪啊?”

蕭梧葉換了只手托腮,反過來打量他們:“不去哪,今晚還在這兒。你們呢?”

問話拋給他們,兩個人反而詞不達意起來:“……你看這,我們的妝,一會還要戴發套的,我們只能聽公司的安排,誰知道,可能真的要呆七天七夜吧……”

其中一個藝名叫範甲的主播欲言又止。

坐了半天,瞅了眼蕭梧葉的早餐面包說:“你們,準備在這待幾天呀?”

蕭梧葉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自己撕面包的手,突然打起精神道:“不好說。”

兩撥人分開後,直播公司一行去拍攝早起、做早餐一類的日常,道具都是戚陽州提前擺置好的,“甲乙兄弟”在“敞亮大廳”夜宿,從睡袋帳篷裏鉆出,積極向上,迎接外面又是皚皚大雪的美好的一天。

中途躲在樓梯角落開分鏡臺詞會的時候,天花板下的三個人話題越聊越遠,越聊越只集中在剛才他們對蕭梧葉一行人的看法。

範甲說:“七哥,他們是滿物資過來的,車子也還能開動,你說我們能不能請他們幫個忙?”

範乙卻說:“他們四個人,我們四個人,幫我們就代表他們自己要喝西北風,天底下還有這種舍己為人的?”

範甲提議:“只要他們回去幫我們叫個救援……”

提到救援兩個字,戚陽州立馬打斷了他們的天真念頭。

一票否決:“救援就不要想了,這鎮上就兩家救援,當初想進來做大周期拍攝,官方就提醒過我們風險自負,這時候接受救援,明擺著承認我們是違規行動,這樣對家會送我門上頭條的,公司處理負/面新聞花費不是一星點,你們最好還是把精力放在自救上!不,現在還有他救!”

戚陽州試探過蕭梧葉周琮兩個人的行事風格。

借東西很順手,但套信息口風卻很緊。

“車子是個麻煩,在這個鬼地方拉缸,不借用他們的車是不可能的。而在這個天氣要把車開回鎮子,物資恐怕也是不會有半點多餘。”

面對他們剛剛盤點下來的補給庫存,戚陽州明白,三人行動幾乎只能截止到今天晚飯。

生存之下,一輛車,八個人。

要還想保住他們公司百萬大V這根獨紅苗,保住公司名跟利的話,確實得想點法子了。

思及此,戚陽州腦海裏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,不過還不到山窮水盡,這種做法很理性地被他壓制了下去。

他說:“我再跟他們接觸接觸,希望能有商有量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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